章節二：陰錯陽差
已近黃昏時分，我把今天的吉他課全部暫停，昨天的事情讓我懊惱萬分，我實在沒有心情上課，到底為什麼交到雅雁手上的CD居然不是我錄製的那張單曲？我明明就親手交給她了啊！也親眼看見她放進口袋了，不會錯的！而且她知道後也沒有什麼疑問，就這麼欣然接受了……這到底是……
「凱傑，不然再錄製一張給她就好啦。」阿暖在一旁安慰我，還拿走了我手上的酒，阻止我繼續喝下去，但我想他其實是自己想喝吧……基哥則一臉淡定，反駁了阿暖的主意：「再錄製一張可以，但這前後的意義完全不同。」
「不在當下氣氛送的禮物，那感染力就跟你吃了一碗冷了的牛肉麵一樣沒有滋味，難道你好意思跟雅雁說：『對不起，妳點的牛肉麵不是這碗，我幫妳換一份』嗎？」基哥邊說邊為自己點頭，雖然我們覺得他的比喻有點奇怪，但他對於自己的說詞仍頗具信心。
討論不出結果，晚餐之後，我獨自在街上散步，今天的氣溫比起昨天暖和了些，但不知道為何我還是覺得好冷好冷……我傳了訊息給雅雁，但是她好像在忙，只說找時間再跟我喝個下午茶，就沒有再回覆訊息。
這麼晚了還在工作嗎？我記得她跟我說她現在做的是關於流行服飾的業務，難道她也必須跟客戶應酬不成？就這麼三秒，我居然想到奇怪的畫面去了……「不行不行，凱傑你這樣大白癡。」我在廣場找了個石凳坐下，關心一下是否有雅雁的訊息。
「叮！」
「咦？這是……？」我的Line傳來新好友的加入要求，是個生面孔，但好像又在哪兒見過，我按下確認，對方馬上就傳了笑臉的表情符號過來。
《嗨，凱傑，我是思蓉，記得我嗎？我們昨天才見過面哦！》
《思蓉……啊！妳是昨天的……》趕緊催促自己的腦袋加速運轉，我想起來了，思蓉就是昨天來幫忙的工讀生，因為是活動策劃請來的人手，所以我實在沒有跟她有太多交流，這麼一想，昨天幫我和雅雁端來溫茶的就是她。
《對啊！我就是昨天在活動會場幫忙的工讀生，後來善後工作忙碌，沒機會跟你打個招呼，順帶一說，你的歌聲很棒哦！》沒等我打完字她就劈哩啪啦打了一堆，這速度之飛快，恐怕是很常練習的結果吧……
《想跟你吃個飯順便談個事情，週六有空嗎？》思蓉的直接讓我有些訝異。
這週六的課不多，我盤算了一下時間便答應了思蓉的邀約。
＊ ＊ ＊
「你真是艷福不淺啊！」阿暖用力拍了我的背一下，有一種「好小子，幹得好！」的意味，我撇了個白眼給阿暖，告訴他對方只是要跟我談個事情，別想太多。
「我看可沒這麼單純。」基哥說完，轉身從櫃子裡拿出個小盒子，藏在手裡，靠近我說道：「帶著，這可是我從日本買的，三件一裝，以防萬一。」接著露出詭異的一抹笑容，我用了幾乎不會打昏他的力道揍了基哥一拳，基哥踉蹌倒退三步，笑得更邪惡了。
＊ ＊ ＊
「等很久了嗎？路上塞車，抱歉抱歉……」
「沒關係，五分鐘而已，我也才剛到，走吧，我已經訂好位了哦！」
思蓉像個小孩子半走半跳地領著我進入餐廳，是一間異國料理店，放著悠閒的水晶音樂，座位還是用包廂式分隔開來，應該是為了讓客人可以毫無顧忌地聊天而設計的。聽思蓉說她常來這家餐廳，她很喜歡這裡的披薩，從來都只吃瑪格麗特口味，而菜單上的飲料，則是每一杯都輪著點，今天輪到的是愛爾蘭咖啡。
思蓉非常健談，對於音樂相當有熱忱，我們的話題離不開音樂，不論是流行古典還是金屬搖滾她都略懂一二。
「凱傑，給你看看這個。」
思蓉從手提包裡拿出一張用紅白相間的包裝紙包好的CD，雖然已經拆封，但是外觀維持非常完整，我定眼瞧了幾秒，差點下巴沒掉下來。
「這……這是我寫的單曲……怎麼會在妳那？」思蓉聽完露出疑惑的表情，又繼續說著：「前幾天舞會大家玩得開心，有的人不小心把東西撞落一地，我一邊撿一邊整理，就發現有兩個包裝一模一樣的禮物，你知道聖誕節嘛，包裝紙選用紅白相間很常見的，我剛好也有參加交換禮物，就拿了其中一個囉！」
這下我終於明白了，原來思蓉拿了我的單曲，而雅雁拿到的，卻是其他人準備的CD。這下可好，我正猶豫著要不要跟她拿回來，但這樣似乎太不禮貌了，哪有送出禮物還要回來的道理？想到這裡，我不禁眉頭一皺。
「後來我聽了一晚上你寫的單曲，歌詞好感人哦！你是什麼情況下寫出這首歌的啊？」思蓉一下子問了我好多問題，我一時也不知道怎麼回答，只好把話題轉回她要跟我討論的事情：「有些一言難盡，對了妳之前說要跟我談的事情是……？」
「就是……我想跟你學吉他！我也想像你一樣可以自己作詞作曲。」
「原來是這件事啊，這妳可以在Line上面……」
「那不一樣啊，我雖然聽音樂，但樂器一竅不通，甚至連吉他都沒有，才想說跟你好好請教一下，不然這樣，吃完飯，你帶我去挑一把吉他吧？好嗎？」
我一下子被思蓉的熱情感染到了，想起我的學生們……有的不是被家長逼著學、就是只為了在台上耍帥，像思蓉這樣喜歡音樂又目標明確的學生我還是第一次遇到，我瞬間像重拾了當初組樂團、大家為了共同理想而前進的熱情。
＊ ＊ ＊
這幾天為了幫思蓉挑一把好用的吉他，我們走得很近，幾乎帶著她逛遍了半座城市，我看著她買到吉他的當下臉上燦爛的笑容，心裡覺得暖暖的。她非常地努力練習，不時可以從她手上發現初學者的練習傷痕。
這天收工回到家，為了不重蹈收信的覆轍，仔細地翻閱每一封信件，我收到了來自太陽劇團的兩張演出招待票。身為藝術工作者，對於這種表演我是相當有興趣的，正盤算著要邀請誰一起前往，腦袋卻同時浮現雅雁與思蓉的身影……
＊ ＊ ＊
「你居然沒想過要邀請咱們倆？」阿暖一臉不可置信用手指著自己，基哥則雙臂抱胸抬著下巴看著我，我嘆了一口氣問：「那你們想去嗎？」「不想。」兩人幾乎是同時回答，我使出剪刀腳往兩人的臉踢去，兩人敏捷閃躲，我差點跌個狗吃屎。
「問心酸的哦！」啐了他們幾句，我轉身拿起手機，撥打Line的語音通話。
「喂，是我……太陽劇團……嗯嗯，對，這樣啊……好我知道了。」
「欸欸！她怎麼說？你打給誰？」阿暖跟基哥湊過身來，壓得我差點喘不過氣。
「她說她想去，先跟我約開演前一小時在會場碰面。」
「那你邀請誰倒是說啊！」他們倆絲毫不放棄，練團都沒看他們這麼認真過。
「當然是找雅雁一起去啊……」我雙手一攤，轉身出門買晚飯。
＊ ＊ ＊
鄰鎮的Ｙ市區中心，碩大的建築，足足有三十層金碧輝煌的辦公大樓，這是某知名流行服飾業的辦公總部，人來人往，車水馬龍。
「恭喜雅雁，上個月再度蟬聯業績第一名！」大型會議廳內，正舉行表揚大會，雅雁從人群中走出，雙手捧著第一名的獎座，各級長官紛紛搶著拍照，在同事眼中，她始終閃亮又突出。散場後，雅雁被一位高級長官留了下來。
「雅雁，這個案子需要妳跑一趟。已經約好是某天某時。」
雅雁一看不得了，那天是跟凱傑約好去看太陽劇團表演的日子，雅雁心中猶豫，正在想著要怎麼推掉這棘手的案子。
「我知道妳一直都很辛苦，這件案子如果談下來，我答應放妳一週的假。」
「可是，經理……我那天晚上已經……」
「雅雁，這件案子一定要談，我最多能幫妳把時間提前到下午。妳談完後就直接下班，這樣可以吧？」
雅雁盤算著時間，如果提前完成，再趕去凱傑那兒應該來得及的，只好咬著牙答應，但不知為何她心中總有一絲不安。
＊ ＊ ＊
太陽劇團演出的這天，會場被擠得水洩不通，太陽劇團相當有名，所到之處無不風靡，許多攤商早在前一晚就開始準備，自下午便販賣起週邊商品與各式小吃。
雅雁早早便前往客戶公司待命，她將邀約提前至下午兩點，計算一下時間絕對足夠，便覺得安心。
「請問貴公司副理在嗎？我跟他約好下午兩點要洽談某個案子，請幫我轉告，謝謝。」雅雁一點五十分便告知對方總機小姐，她打算盡力與時間賽跑。
「不好意思，副理還沒進公司，您要不要在候客室稍等一下呢？」雅雁眉頭一皺，聽到了最不想聽到的回答，只見過了兩點半還沒有消息，她轉而撥打對方副理的電話，卻不斷轉進語音信箱……
「我明明中午還有再跟他確認過時間的！」雅雁只好再求助總機小姐：「請問你們有副理的代理人或是其他可以作主的人嗎？」得到的卻是高級長官都外出的消息，總機小姐不忍雅雁久候，便詢問她是否要再另外約時間，雅雁正考慮著，一個模樣狼狽的西裝男從門口邊喘邊跑地進了大廳。
「呼……呼……車子……拋錨送修……手機又忘在車上，都怪我平常保養不好，讓妳久等了，抱歉抱歉……」
見對方的樣子，雅雁也不好意思說些什麼，她只求這時候能盡快把事情完成，好赴凱傑的邀約。「先請她去我辦公室坐一下，我上個廁所、喘口氣就來。」這一吩咐又讓雅雁等了三十分鐘，好不容易進入主題，副理的疑問卻開始變多了。
「不對，我記得上次你們的業務跟我講的不是妳說的那樣，應該是……」
………………
＊ ＊ ＊
「奇怪，怎麼都沒接電話？」我焦急地看著手機，距離開演只剩二十分鐘了，雅雁還沒出現，是不是碰上什麼事了？我有點擔心，只能盡量不去往壞的地方想。
「她不是會放人鴿子的人……就算不來，也會通知我才對。」
我的視線穿過人群，似乎有個熟悉的身影經過，我揉揉眼睛，想確定我是不是看錯了，但再定神一看，卻沒有任何斬獲。
「鈴─────！！」電話瞬間響起，再普通不過的聲音，卻著實嚇了我一跳。
「啊！喂！雅……雅雁！妳怎麼了？我很擔心妳，妳現在在哪？」
「抱歉……凱傑我被客戶耽誤了很久，一時無法離開。」
「真糟糕……沒關係，妳別急著趕路，不然結束後我們一起吃宵夜也可以。」
「可是我很想看太陽劇團，除非馬上趕到現場，不然只能看轉播了不是嗎？」
「說得也是，除非妳馬上出現，可是只剩下十分鐘了……」
「好吧，那我只好馬上出現了。」
我跟雅雁的默契，讓我聽懂了她的話，回頭一看，雅雁站在我身後，賊賊地傻笑。
「雅雁！妳真可惡，又像以前那樣捉弄我！」我作勢要敲雅雁的頭，像以前那樣跟她打鬧。「別鬧了你，快進場吧！」她邊閃邊笑著，還捏了我的手一下。
＊ ＊ ＊
太陽劇團的規模相當龐大，場內所有道具已經擺設完畢，我們找到票上的座位，剛好是在中間的位置，才坐定，我就在複習著原定結束後的行程，打算帶雅雁到附近的遊樂園搭摩天輪，有夜晚的浪漫美景幫助，應該能給予我不少勇氣。
「對不起、對不起！借過一下！」一個女孩子匆匆忙忙地從我們面前走過，拿著票確定是我旁邊的空位之後坐下，我的思緒被帶到在入口附近等雅雁的時候，那個從人群中穿過的身影。
「凱傑？」旁邊的女孩子轉過頭，認出我，沒錯，就是我在入口看見的那位，那可不是海市蜃樓……
「嗨，思蓉，這……這麼巧，哈哈……」我露出一張苦臉，思蓉似乎沒有察覺，反而因為在這場合遇到認識的人，更顯得開心。
「凱傑，我跟你說，你寫的那首歌我已經會彈基本和弦了！但我總是沒辦法唱出歌詞的意境呢……」我差點伸手摀住思蓉的嘴，真希望在一旁的雅雁沒有聽到她說的話。
「對了，你是一個人來嗎？」
「哦不，和我朋友，雅雁。雅雁，她是我的學生，思蓉。」「妳好。」我向雙方介紹彼此，好在節目已經開演，替我打斷了接下來可能發生的談話。
左邊坐著思蓉，右邊坐著雅雁，我陷入前所未有的尷尬，但其實這是再平常不過的情況了，思蓉只是我的學生，我在介意什麼？是我自己自作多情嗎……
「凱傑，她是你女朋友嗎？」思蓉小聲地問我。
「不是，怎麼了？」
「那……結束後我們一起吃宵夜要嗎？」「咦？」我雙眼睜得奇大。
「我待會有事，抱歉。」我輕輕拍了思蓉的頭，再指著舞台，示意她專心看表演。
「雅雁，待會有事嗎？」我小聲地問雅雁。
「目前沒有，怎麼了？」
「那……結束後一起去搭摩天輪要嗎？」「嗯？」雅雁水汪汪的雙眼盯著我看。
「傻瓜。」雅雁輕輕捏了我鼻子，再指著舞台，示意我專心看表演。
＊ ＊ ＊
散場後，雅雁不斷向我讚嘆剛才的表演有多精彩，還說以後一定要再來看，不知道為何，她始終跟思蓉保持著一定的距離。說到一半，雅雁的手機響了。
「是，我是。剛剛在看表演，所以沒接到。」雅雁變得恭敬，看來是公司電話。
「對方說妳急急忙忙趕著離開，覺得很沒誠意，有些問題需要妳明天再跑一趟！」
電話那頭大聲到我都能聽見每個字句了，原來雅雁為了我的邀約，千辛萬苦從公司趕來，還差點得罪客戶，但是她卻什麼都沒說。
「雅雁……」我走到雅雁身邊，試圖說些什麼安慰她。
「經理大聲到我耳朵都快聾了，說不定都被你聽見了。」我點點頭沒說話。
「抱歉，凱傑……下次吧，放心，我還欠你一次下午茶呢。」
原來，妳一直都記得。
送雅雁上車以後，回到自己的車上，我有些惆悵，默默坐在車內發楞，我拿起擺在副駕駛座的一張紅白相間包裝的CD，放進前方的手套箱內。
「叩叩。」有人敲打我的車窗，是思蓉。差點把她給忘了……
「凱傑……」思蓉看著我，兩眼顯得有些無辜。
「怎麼不說話？」「沒、沒什麼啦，我只是……」我微微笑，心裡明白。
「上車吧。」我看著思蓉，她愣了一下。
「吃宵夜。」
我載著思蓉，油門一催，消失在人聲散去的夜晚。
沒有留言:
張貼留言