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咪殺!快來幫忙~這椰子好重啊!」
「來了來了~小殘,你一個大男人,連椰子都扛不動呀?
要是傳出去了,肯定會被笑掉大牙的,尤其是被阿笑聽到後…」
咪殺摀著嘴,雙肩笑得一抖一抖的,
配上那身粉紅色洋裝,從背面看像極了在啜泣的賣火柴女孩。
是的,我就是店長,不…代理店長.小殘。
其實要說我是店長也可以啦,我接掌這家店的時間,比它的創始人-阿笑還要久。
自從被那傢伙從亞空間騙來這裡之後,看遍了地球上五花八門的生態。
當然…也包括非人類生物。
回想阿笑唯一出現過的時間,就是半年一次的紅利結算。
也可以說那傢伙只是來拿當初講好五五分帳的錢而已,而且還不是每次都來。
在我剛接掌怪怪茶館的時候,連門的手把上都佈滿了灰塵。
阿笑是個懶人,懶到連門把都不想伸手摸,我猜可能是用撞或踢的來開門吧…
第一次吃她烤的餅乾,餅乾縫裡滲著血絲,不只如此,還可以清楚地看見她左手指的繃帶。
許多鍋底都是焦黑的痕跡,依我看,她可能連煮開水都可以煮到睡著。
但現在不一樣了,經過我在地球這幾年的洗禮,
以及靠著五五分帳之後辛苦存下來的店基金,我決定把茶館重新裝潢過!
在阿笑下次回來的時候,一定會因為我的創意,而改為與我三七分帳。
三個月的暫時歇業,目標是把店改成南洋風格。
今天,為了組裝一顆從亞空間郵購來的活椰子樹,我親自爬上手扶梯,準備把椰子掛上去。
「小殘,你一個大男人,連椰子都扛不動呀?
要是傳出去了,肯定會被笑掉大牙的,尤其是被阿笑聽到後…」
「別…別說笑了!咪殺,妳來試試站在這快散開的手扶梯上,而且一次拿著八顆椰子看看!」
「唉唷,我一個女孩子,哪裡拿得動那麼多?
我幫你先拿一顆放在桌上,這樣比較輕鬆啦~牆壁上的海星還沒貼完呢!」
我請了一個專業畫師,把牆壁畫成海灘,請咪殺把活的海星黏在牆上,這樣感覺比較生動。
即便如此…手上的七顆椰子還是重得讓我受不了,滿頭大汗…
「噢…我腿軟了…」為了保持在梯上的平衡,我的雙腿夾得用力,最後只能軟攤在沙發上。
沙發從背後與底部伸出兩對觸手,輕柔地捏著我的肩膀與小腿。當然,這東西也是郵購來的。
真懷念以前在亞空間生活的感覺,很久沒有這麼放鬆了…
輕輕閉上眼,店內的空調和著南洋海灘的微微鹹味,散發出一種癡迷的陶醉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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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小殘、小殘!」咪殺搖醒正在酣睡的我,神情緊張。
「怎麼了…咪殺?海星咬到妳了嗎?」我揉揉惺忪的雙眼,迷迷濛濛地看著咪殺。
「不是啦!有…有客人!」咪殺用著顫抖的食指比了比門外。
對於茶館來說,有客人是很正常的事,不曉得為什麼要緊張成那樣…
我一骨碌地站起身,朝門口走去,作為店長,迎接客人是基本的禮貌。
我必須引導客人走向正確的入口,那個阿笑…在應該是門口的地方裝了一扇玻璃窗,
第一次來的客人通常不明究理,常常錯把它當成了入口而迎頭撞上。
不愧是亞空間的材質,這幾年下來,沒有破就很慶幸了,我還真怕客人跟我索賠醫藥費呢。
「不好意思,客人,我們還在裝修中,現在還沒辦法…」
「哇啊──!!!」
話還沒說完,「啪」的一聲腳下地面裂出了一條長達二呎的裂縫,我嚇得跳了起來!
一個趔趄,差點沒跌倒,我趕緊扶著旁邊的欄杆,穩住身子,這時才清楚地看見客人的面貌:
深褐色抓得亂中有序的頭髮、藍色頭巾、長達膝蓋的灰色絨大衣,
兩眼憂鬱、眉頭深鎖,不知道為何,我對他感到有種怪異的壓迫。
他收起手上的劍…不,不應該說是劍,以這劍身的寬度來看…說他是斬刀還差不多。
恐怕地上的縫,就是在剛剛被他斬出來的,在我那句「沒辦法…」還沒說完的時候。
「(慘了…才接近重新開業,就遇上殺手,
怪怪茶館到底是上輩子欠了誰的錢,老是吸引這種怪里怪氣的客人前來…)」
「………我不是殺手。」那人嘴裡緩緩吐了幾個字。
「啊啊!不、不是,我沒有這個意思…」
我好像謊言被戳破的小鬼頭一樣,直冒冷汗,明明剛剛那句話只是心裡的對白而已啊。
「那~客人,我們現在真的在裝修,茶具跟杯盤都沒拿出來,
您可以留下連絡方式,等開業之後,第一個通知您。」我堆出燦笑,試圖降低他的殺氣。
「大老遠來這,讓我休息一下。」沉思了十秒之後,他給出了答案。
我趕緊示意咪殺準備一杯水給這傢伙,這傢伙選定了吧台正中間的位置之後,坐了下來。
他把腳抬得老高,倏地放在吧台上,整個身子往後仰,雙手抱胸,開始閉目養神。
「怎怎怎怎麼辦…小殘,要不要求救?」咪殺躲在我身後,緊緊地抓著我的衣袖。
「哎呀,咪殺,妳不是只怕那東西而已嗎?這傢伙是人,有影子的!」
「可是…他他…他的樣子跟那東西差不多呀~~!!」咪殺的聲音開始顫抖了起來。
「那個叫殺氣啦!先看看情況,我來吸引他的注意力,
妳先去後台準備菜刀,怕的話就抱著菜刀先躲在角落吧。」
「好…好…那,第二十五集的小殘大戰殺手,我就先開始寫了噢…」
「妳怎麼還在想這個!快去快去~」我揮手把咪殺支開。
我進入吧台,做開張前的整理,為了怕客人無聊,我拿了菜單給他。
「這是…我們新的菜單還有茶館介紹,您不妨看看。」
那人連瞧也不瞧,維持著同樣的姿勢,瞬間彷彿時空都凝結了一樣,沉重、非常沉重。
「(沒…沒反應啊…這下該怎辦才好?)」
「悶。」
「啊?」我愣了一下,兩眼圓盯盯地看著他,是不是我聽錯了?他說…「悶」?
「不好意思,客人…你…剛說?」
「我沒有敵手,很悶。」那人重複了一次,但多了幾個字,這次我聽清楚了。
我不知道該回應他什麼,如果以這句話來解讀,他是個好戰的傢伙。
好戰的傢伙最愛的喝的應該就是酒,可是茶館裡……啊!只有工業用酒精!
「(不行啊…給他喝那個,在他還沒中毒之前我就先被剁成八塊了吧!)」
「(給他酒精膏回家自己熬煮吧…不行,這把戲太爛了!)」
「開業什麼時候?」那人突然問我,用著快刺穿我心臟的犀利眼神。
「噢!啊…是…後天!」我趕緊回答,問這問題,應該是代表他要離開了吧?
「我是浪人,請你記住我的樣子,後天,麻煩給我準備一杯,可以當我對手的飲料。」
「什…什麼!當你對手的飲料!?」我丈二金剛摸不著頭緒,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他離開。
「這個浪人…想不記得都難啊…」我陷入了沉思,右手摸著下巴,回憶剛才的事。
「小~殘~~!!」
「啊啊啊啊啊啊───!!!」
咪殺看見浪人離開,從廚房走了出來,在我肩上用力地拍了一下,拍斷了我的思緒。
「嚇死我了!咪殺,幸好妳不是用拿著菜刀的那隻手拍我!
不然,我的魂魄可要去亞空間找回來了啊!」說完,我輕輕地擰了咪殺的手。
「唉唷!好痛!人家又不是故意的嘛…不過,那個人剛剛說什麼啊?」
「他說…要我準備一杯可以當他對手的飲料。」
「嘎嘎嘎??什麼東西呀?」咪殺的反應就跟我當初聽到的時候一樣。
「地球人…也有異常奇怪的傢伙啊…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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翌日下午,結束了最後的裝修,我把店交給咪殺,順便叮嚀她打掃。
為了尋找浪人的答案,我透過時空門,來到了一座橋。
這座橋離灰濛濛的城市有好一段距離,橋邊有個公園,
綠色的水草和淡藍色的池面,構成一幅協調的畫。
走道兩旁長滿了蘆葦、鹼草,向前去二十公尺,我看到了一個廣場。
那裡有好多地球人,孩子在草原上追逐、嘻鬧,情侶肩並肩坐在石凳上,一臉幸福。
他們看見我並沒有多大驚奇,也對…我在地球上這麼久,早就跟他們沒兩樣啦。
我不知道來這能有什麼啟發,至少目前我還處於苦惱中。
沒有多的心思看這幅美麗的景象,正當我要轉身離開之際,我注意到了一樣東西。
是一間佇立在湖邊的小木屋。
很稀鬆平常的小木屋,嚴格來說,還有點破舊,
小木屋前,些許的落葉盤旋,一旁的水井邊灑出了水痕,看來是有人住在這裡。
正疑惑著住在這邊的八成是仙人或修道者,我一邊推開木門,木板發出嘎吱的聲音…
突然「咻~」地一聲從屋內飛出了什麼東西,嚇著我了!差點跌坐在地上。
「噗~」
我聽到了!這是忍不住笑所逼出的聲音!肯定是有人在偷偷嘲笑我!
轉身一看,我呆住了…是一名年約二十出頭的女孩子,一頭黑髮,髮長及腰,
戴著遮陽帽,清秀的瓜子臉上露出幾分稚氣,有著魚沉雁落般的容貌。
而我跌坐在地上的拙樣讓她笑得眼睛幾乎快瞇成一直線。
我這副樣子任誰看見都會笑的,何況是地球人…
但令我呆住的不是她的氣質,而是她胸前的月型項墜,雖是月亮,但在陽光下卻更顯耀眼。
我差點伸手去拿,趕緊花了三秒鐘克制這股衝動,畢竟這裡是地球,而不是亞空間呢…
「呃…我…不好意思,我以為這裡沒人…」我站起來,拍拍屁股沾上的灰塵。
「呵呵,這裡的確沒有人住,因為是大雁的家呀~」女孩走向木屋。
「大雁?所以剛剛飛出來的就是…」
「嗯,沒錯,就是在這裡居住的大雁們,你看,這裡有、那兒也有。」
我向著女孩指的方向看去,的確…哇~這時候才發現湖面跟湖邊有那麼多隻大雁啊!
女孩身上散發出一股令人想親近的氣質,我心想要是阿笑在的話,應該會把她當成寶了吧…
正說著,有幾隻大雁飛了過來,似乎像是認識女孩很久一般,在她身邊繞來繞去。
女孩蹲了下來,從背包中拿出準備好的餅乾跟麵包,撕成碎屑,灑在周圍的地上。
這個動作不只吸引了更多的大雁,也吸引了我的目光。
我向女孩要了餅乾跟麵包,撕成碎屑,像她一樣灑在周圍的地上。
看著大雁用著尖尖的小嘴啄著食物的動作,第一次覺得地球的生物這麼地可愛,
我想摸摸大雁的頭,可是卻給牠們一個展翅就飛走了,我窮追不捨,這模樣卻逗得女孩開懷大笑。
一個下午的時光都耗在女孩跟大雁這裡,除了自我介紹以外,還知道了她的名字。
「雅燕…妳的名字還真的跟燕有關啊。」
「呵~我比較喜歡雁這個字,兩個字又同音,我自己私下都把燕當成雁。」
「為什麼喜歡雁子?」我喝了口雅燕給的綠茶,問道。
「我很羨慕牠們。」
「什麼意思?」
「大雁冬天的時候,都會有固定的地方棲息,我第一次遇到牠們,
是在五年前的冬天,在這個地方,我們會彼此陪伴著。
我們常常一起玩,而且牠們還會跟著我逛街。」
「好可愛的大雁。」我瞄了瞄在周圍的牠們,還對看了數秒鐘。
「牠們是群居的鳥類,一起飛翔一起生活,我的父母長年在外工作,
一年沒有回來過幾次,我從小是跟著嬸嬸一起長大的…」
雅燕說到這露出黯然的神情,我似乎有點明瞭她說「羨慕」的意思。
「大雁們喜歡我,我也喜歡牠們…」
「妳可以跟大雁說,妳希望牠們留下,畢竟這裡可以避寒,又有得吃。」我試圖安慰雅燕。
「沒有用的。」雅燕說完,用著哀傷的眼神看著我,我一時亂了方寸,不知所措。
「大雁也知道自己不能留在這兒,彷彿時候到了,有個聲音,會喚回牠們。
牠們即將在黑夜啟航,穿過重重萬難,迎向下一個休息站,最後回到北方。」
「為什麼一定得走,不能留下呢…」我百思不得其解,這就是地球的生態嗎?
雅燕站了起來,用著優雅的姿態,然後轉身看著我…
「這是超越。」雅燕笑了笑。
「超越?」我皺了皺眉頭,用右手摸著下巴,露出一副期待著答案的表情。
「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使命,動物也不例外。
如果大雁一直停留在這裡,牠們就回不了北方,回不了自己的家。」
我呆了半响,低頭思考著雅燕說的話。
「噢~對了,很高興認識小殘,這個,送給你。」
我接過雅燕的禮物,是一個裝星沙用的小瓶子,仔細一看,裡面居然是液體…!?
「這是…眼淚,去年春天牠們離開時,落在我手心的。」
「………………」我看著小瓶子,若有所思,我彷彿已經找到我要的東西。
「謝謝妳,雅燕。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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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這杯叫…大雁的眼淚,請享用。」恢復招牌的笑容,我把高腳杯遞給浪人,輕聲說道。
「為什麼是藍色的?你下毒嗎…還是裡面放了廣告顏料?」浪人皺了皺眉。
「呃…請放心!茶館裡面的東西都是可以食用的,即使是廣告顏…啊!不是,請喝吧!」
「咕嚕~~~」浪人雖半信半疑,卻還是一口氣乾了下去。
「哇~一飲而盡耶!想自殺也不是這樣~」咪殺在旁邊瞪大了眼睛。
「鏗!」浪人把殘留了一點藍色的高腳杯放回桌上,手還握著杯腳,頭卻低了下來。
現場一片寧靜,我跟咪殺都屏息緊緊盯著浪人的反應,深怕一不小心浪人就抽起斬刀…
「………苦。」
我聽見了,是浪人的聲音,有點低沉,但並沒有帶著憤怒,想到這,我鬆了一口氣。
「原來是這麼回事,大雁的不捨…勢必帶著這種哀傷,越過暗夜海洋,抵達終點…」
「苦澀…非常苦澀…」我可以一字一句聽見浪人的聲音,可至今,他的頭還是不抬起來。
「浪人先生…你最強的對手,就是大雁的終點站。也就是-你自己。」
「…………」
「學武的人,必須要不斷地加強技術、體能、以及品德。
追求自身各方面的精進,才能不斷超越別人、甚至超越自己。」
「…………………」
浪人沉寂了,店內的氣氛越來越肅殺,
就連角落的其他客人也都感染這份寒意,紛紛望向櫃檯。
「我懂了。」浪人終於抬起頭來,取而代之的是炯炯有神的雙眼。
浪人從懷裡摸呀摸,掏出了一個破爛的錢包來,挖出了僅有的一張鈔票。
「拿去,幫我請全店客人一杯大雁的眼淚,不用找了!」
浪人轉身,瀟灑地步出門外,全店頓時歡聲雷動,似乎在慶祝著我克服了一個難題。
「哇~~!!小殘、小殘,是…是是是萬元大鈔耶!!」
咪殺欣喜若狂,因為扣除掉全店客人的消費金額,我們還可以多賺五千…
「可…可是…」
「什麼可是!小殘,那人都說不用找了,你就收下吧!咪殺要分剩下的五成當獎金噢!」
「可…可是…大雁的眼淚,我全部給浪人喝了,我去哪裡生眼淚出來呀──!!!」
說罷,只見咪殺轉身,偷偷拿了一瓶藍色的廣告顏料,笑嘻嘻地看著我…
END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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